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名伶访问记:奚啸伯

梨園雜志 2022-07-30

日推送之《名伶访问记:奚啸伯》录自《立言画刊》1941年第158期,为该刊记者对奚啸伯的采访录。《立言画刊》创刊于1938年10月1日,16开本,30多页,每星期出1期。画刊只维持了7年,共出356期,到1945年抗战胜利时终刊,「名伶访问记」为《立言画刊》所开辟栏目,刊登一些老角儿、当红名伶和青年后进的访问记,极具史料价值。


 奚啸伯以书香门第而从事剧事,由票而伶,十年来由于艺术之精湛,更列入三大须生之列,与马、谭一争短长,“马跳谭奚”固为内外行所称道也。啸伯之艺曾得言菊朋、徐兰沅、赵砚奎、赵桐珊(即芙蓉草)、李洪春等人传授,更得梅兰芳属意,加入承华社任二牌老生,自此即青云直上,蜚声菊部矣。

 

 九月十四日午后四时往北魏家胡同四十二号访问奚啸伯,欣然晤见,所谈如下:


幼年唱《斩黄袍》得言菊朋赏识


 啸伯祖父裕文慎公,清东阁大学士,拜阁入相。父润甫公,度吏部员外郎,已于民十逝世。母吴氏,年六十七岁,健在。妻张氏淑华(官宦之女),十五岁适啸伯,今年二十三岁。子延宏八岁,每日在家习念汉文,并粗练武工。女延四岁。兄一人刻在沪大陆银行。姐二人均出阁。此为啸伯大概身世。啸伯自八岁时,由话匣唱片中,学得《朱砂痣》、《探母》,唱甚得味,诸至亲友,均极赞许,并由恩禹之(恩为老票友,与余叔岩均曾同游)教其《文昭关》、《武家坡》等剧。十一岁时,自己极愿学艺,屡商于乃父入科班。后由至亲文瑞图(住豆腐池胡同与戏班均相识)代托入富连成,啸伯极自喜。继以其父下世,乃耽搁。再请于母,即坚不可也。十二岁在亲戚处聚会,清唱《斩黄袍》一剧,座中有言菊朋极赞许之(言与啸伯有世交,言之兄曾与啸伯之父习绘事多年)。后则每日即至言处学艺。首学《骂曹》等剧,菊朋二兄操琴吊嗓。彼时同啸伯共学者,尚有表兄名郭少臣者(后改操琴,拜徐兰沅为师,刻在津海关俱乐部教老生戏)。越两三年后,嗓败,正所谓仓期也,乃弃戏而读,入市立十一小学及崇实中学。


奚啸伯之《汾河湾》


为尚和玉挂三牌


 十八岁嗓渐好转,即立志以艺为生。先在燕居雅集票社,与胡子均及吕正一学戏。胡为昆乱名家,与红豆馆主、包丹庭同游(王又宸亦曾受教于胡)。此时啸伯由胡君教授各剧,研究咬字、音韵、气口、四声等,并水袖脚步身段等。此时凡生行之老戏如《二进宫》、《捉放》、《洪羊洞》等均能之,并将幼时所学,又细心研究,每晚恒往各戏园观剧。余叔岩此时出演,啸伯每看其身段听其腔调,辄研究终日。此时每歌一曲,时有感觉嗓有不润,韵有不纯时,乃更立决心,冬夏如一日,每晨准六时起床,至郊外喊嗓,归到友处或票房,吊嗓双出。此时每午由张连廷教练武工。张为富社武净,曾随茹富兰间演,武工极好。如是两年如一日,自此嗓音则运用自如(此为其嗓子上用工之最好基础)。二十岁与坤伶陶默庵在吉祥、开明每期唱习二次,所为练习舞台上之经验,将所学之数十剧,皆按期习练。二十一岁至天津春和出演,与尚和玉挂三牌。此时尚在津人缘极好,《铁笼山》能叫一千人。后即与春和北洋(此时尚无中国戏院之计划)定长期合同,轮流演唱,每月至少唱十二天戏。大凡当时之坤伶如雪艳琴、胡碧兰、杜丽云、章遏云,及李艳香、新艳秋等人,均由啸伯合唱。杨宗师小楼去津时,啸伯挂三牌。如是共演唱四年,自觉舞台经验增加许多矣。

 

戏饭难吃


 在此四年中,曾与章遏云赴青满等处,生行如《玉堂春》之刘秉义,《梅玉配》之苏旭,《福寿镜》之林鹤等剧,均被派公演。此时颇觉戏饭难吃,但仍努力上进。某次尚小云出演春和四日,老生原为谭富英,因故未能到津,因四日之戏有《二进宫》及新排之全本《桑园会》,无老生不能演唱,乃临时约啸伯演唱,结果异常圆满。富英由此即挂头牌。演毕,尚对啸伯非常赞许,乃约同往青济各处演唱。后南京明星戏院约个人往演,初任头牌即偕坤伶杨维娜、净董俊峰、丑金鹤年等赴南京出演。演双旬后,成绩圆满。此时梅兰芳亦到南京演唱义务剧,在福利剧院唱一星期。该时明星剧院经理对奚表示停演一星期,以免与梅对台,座位不佳,营业亏累。啸伯此时即抱坚决态度,乃向明星经理说明,与梅之对台一星期,仍可照常演唱,如上座不佳,则情理之当然;如上座不减,则尤能增价。倘以营业亏累为虑,如上座不佳,则啸伯情愿不要包银,多唱数日以补之。明星经理乃然啸伯所说,照常出演。一星期演毕,上座如常,毫无所减,因故乃得梅之注意。

 

随梅兰芳去汉口


 此时梅正拟赴蜀,乃无相当之老生,后由姚玉芙至明星看啸伯之艺。姚看后极满意,乃告梅,坚约奚同赴蜀地。公事说妥后,以蜀道难行乃止,即改赴汉口出演。奚二牌在光明戏院演唱一月,此系初次同梅合演。除梅剧团艺员外,尚有金少山,凡生旦之所有合作戏,均一一演唱,极得梅之满意。

 

 次年梅返京后,又同演于天津中国剧院。别后,啸伯即赴东北出演各地,言少朋同往代排各剧,自任头牌。归后,又与梅先后赴南京、长沙、汉口出演凡三月余。二十六年又随梅去沪出演,大上海戏院一月,后又在天蟾演唱一月,返京后即在京中组班矣。


梅兰芳、奚啸伯之《宝莲灯》


 啸伯与梅挂二牌时,为用心研究梅台上需要,必充分供给,使梅能得到满意(如生旦唱对口时,打鼓人或将尺寸起的与梅平时唱的不合适),必能由奚将尺寸唱好,使梅接唱时十分合适,故梅对啸伯极表满意,愿同啸伯合演。此为挂二牌之难。因二牌者,必须揣磋头牌之满意及需要,方能合演长久。如今之二牌,则不能如从先挂二牌者之虚心也。倘头牌之需要,而二牌并不供给使头牌永远感觉同演之不合适何能长久耶,但奚之供给头牌之满意,乃在台上艺术而言,并非台下之感情也。梅演剧时,检场人不准上台(因有外国人听戏不明白怎么回事),故无论多长之剧,亦不能饮场,如《汾河湾》之台上椅子系自己搬动一切,全不用检场人上场,此中困难则极多矣!

 

曾向徐兰沅等先生请益


 挑头牌出演后,拜李洪春为师,二牌旦角先后为沈曼华、程玉菁、陈丽芳等人,后由乃师李洪春加入合演,排《杨家将》、《薛家将》、《青梅煮酒论英雄》、《斩华雄》、《打督邮》、《受禅台》、《走麦城》、《白帝城》等剧。约三年余,李赴沪,改约赵金蓉,后即由侯玉兰任二牌。侯艺术稳练而规矩,脸上表情极好,与奚个头亦合适,故合演以来颇感相得。啸伯自挂头牌时,卖七角钱,至今已卖二元二角矣。除有特殊之疾病外,风雨无阻向未回戏(因回戏对于各界之顾曲者颇感歉疚)。在此四年中先后赴沪、青、济、津多次及东北各地,记得班名忠信社,基本艺员为侯玉兰、高盛麟、侯喜瑞、姜妙香、茹富蕙、王少亭、王泉奎等人,每场平均可上七八百人。啸伯自学艺及以艺糊口以来,凡十余年之工夫,并未准师一人,即本孔子所云“三人行必有我师”之语而行。其在未鬻曲前,每见内行之人,即以疑而问,承诲后,再自加研究,用心切磋。搭尚小云班时,每于演剧之暇,曾请教于赵砚奎、赵桐珊(即芙蓉草),其之《教子》、《桑园会》为砚奎所授,《坐楼杀惜》为桐珊所授。搭梅班中时,曾请教于徐兰沅。随时随地均曾请教于人,自己再加细细研究。


奚啸伯之《珠帘寨》

 

个人演戏抱负谈


 啸伯谓艺术包括书画及演剧等,自己演戏以来,向不分派别。如古今名书画家,亦集众人之长,而合为一。如名书画家,因其所看之名书画帖甚多,日久则以佳点,而集于一炉,再加自己之工夫,信意发挥,此体则另成一家,后人则均效之。如演剧一门,老生记得均以谭鑫培为主,正所谓最时兴之“谭派”。然谭派谭老板当年,亦化汪派余派(余叔岩之祖父)及他人之所长,而为一炉,再加自己之工夫,切磋研究,乃成为“谭派”。故啸伯所唱之腔,亦并不准宗一派,如他人之腔,运用合适,嗓音使之自然,即取而用之,倘他人之腔,于啸伯之嗓音不适,则弃之不取,至于戏,他人演此而在此处取俏头。啸伯演此或于别处取俏头。个人之俏头不同,而同为俏头,故虽不敢云取众人之长而为一,但他人之长处,用之于个人,能合适则均取之也。如此论之,何为杂派耶?故近日研究谭腔余腔,深觉内中汪劲甚多,余腔中亦如是,如《搜孤》出场之“三百余口赴幽冥”“幽冥”二字则全为汪劲也,如非以派别论,则汪不能并于谭、余也。啸伯之论近情近理,后起每以某派标榜者,大可一读啸伯此论也。

 

 啸伯精神颇健,当晚吉祥有戏,记者唯恐有搅“公事”,乃乘兴辞出矣!


(《立言画刊》1941年第158期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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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十年的艺术道路(奚啸伯遗稿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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